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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是嚴禁，士族豪武愈是以銅為貴，小小一枚銅錢已超出了其本身的價值，使得百姓得了銅錢都藏著，不敢輕易花出去。所以上好的米糧&ldo;再三入市又負歸，慇勤減價無售主&rdo;，銅錢易物重重受阻。

富人得了銅板，往往窖藏在家中，守著一個富貴窩過日子。

眼下銀幣比銅錢更值錢，不僅用於造幣，還可鍛造成各類首飾，許多官員自然而然認為銀幣錢荒會比銅幣更嚴重。

裴少淮站在廷前，恭恭聽著其他人的駁言。今日廷前辯駁不同於以往，與黨派相關甚少，屬實是在論朝廷新策。

他以為，宋時應當去撬了那些藏錢的地窖，而非嚴令銅禁，越禁越貴，越貴越藏。

錢幣若是不流通，便失了本職，猶如一汪死水。

總歸現下論的是銀幣，而非銅幣，裴少淮問右都御史道：&ldo;下官敢問御史大人，宋時富戶地窖銅幣萬萬數，窖而不用，如此舉止可乎?&rdo;

御史仔細思量了一番，他知曉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給事中能言善道，不可小覷，生怕被套進陷阱中。半晌，右都御史言道：&ldo;自然不可，方孔銅板，寒之不能衣，飢之不能食，覆之土窖當中，不見天日有何用?錢者如源頭活水，不流則易枯槁。&rdo;

可見，這位右都御史是有些底子的。

便是他仔細防著，仍是落入了裴少淮的話術中，裴少淮先擺出事實，道：&ldo;大慶覆土之下少銀礦，每年產銀不過三十萬兩而已，然去歲，單單寶泉局，收到的海外白銀就不止三十萬兩，若是海外無流入，這些銀兩從何而來?再者，去歲太倉州碼頭單單船稅，亦已超過五十萬兩，多來自於東洋、南洋。銅幣易生錢荒，乃因只出不進，朝廷缺銅而百姓藏銅，如今朝廷白銀有進有出，進大於出，豈可與銅幣同類而語?&rdo;

裴少淮道：&ldo;正如御史大人所言，錢幣不可覆之土窖當中生黴繡變，白銀源源流入大慶而不用，與窖藏銅幣何異?&rdo;

紡有絲織麻織，器有陶瓷瓦罐，食有飴糖果脯，學有筆墨紙硯……這些在大慶習以為常的物件，送到海外卻是極為暢銷，使得商船滿載而歸。

哪怕大慶只開了太倉州、松江府的海禁，單單一個小口足以讓白銀如漩渦急流一般湧入。

&ldo;銀幣流通可為民謀利，何樂而不為?但凡有銀兩流入，朝廷掌握鑄幣之術，宛如活水泉眼，又豈恐銀幣錢荒?&rdo;裴少淮一連兩問，最後道，&ldo;禁止銀幣流通，宛如手握細沙，愈是用力，細沙流洩得愈快。禁令一下，民間以為囤積銀幣有利可圖，富戶再度窖藏銀幣，屆時沉淤堵塞，適得其反。&rdo;

鑄幣權在朝廷手裡，不怕沒有銀幣，只怕天下人不用銀幣。

裴少淮說到關鍵時，不自覺有些肢體動作，寬大的衣袖和風而動，身姿筆挺，添了幾分年輕氣概。

已有了些老官員的氣勢。

文武百官再次領略這位年輕給事中的廣博見識和能說會道。

自然還有人繼續站出來與裴少淮對辯，但皆被裴少淮說了回去。那位右都御史被說服，&ldo;反戈&rdo;站到裴少淮這一邊，臨機幫著裴少淮說話。

皇帝頷首，但沒有急著將此事敲定下來，威嚴道：&ldo;諸位愛卿不管執何見解，皆是以國為上，以民為本，越辯越明，朕甚是寬慰。&rdo;這樣的廷前辯駁，才是讓人舒坦的。

皇帝又言：&ldo;此事朕再考慮考慮，改日再議。&rdo;

早朝之後，皇帝單把裴少淮召入御書房問話。

裴少淮進來時，皇帝取了一塊蘇式綠豆糕，剛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