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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時，裴少淮在院裡掌起燈籠，預備與吳見輕用膳。

大門再度開啟，來者不是副官，而是拎著一壇酒的燕承詔。他剛回京，知曉裴少淮&ldo;下獄&rdo;的訊息，便趕忙進來了，因害怕裴少淮太過鬱鬱，還特地提了一壇酒。

燕承詔見了生人，挑挑眉，問裴少淮道：&ldo;少年人是誰?&rdo;

裴少淮當下沒得心思解釋前因後果，便假說道：&ldo;我新收的學生，燕緹帥無需提防。&rdo;

燕承詔坐下，沒急著開始推盞飲酒，而是先完成皇帝交代的任務，他從袖中抽出一小書卷，遞與裴少淮，道：&ldo;皇上命我帶給你的。&rdo;上頭寫著&ldo;制樂篇&rdo;三字。

是《呂氏春秋˙制樂篇》。

裴少淮本經為《春秋》，呂氏春秋和春秋差別很大，不是一回事，但裴少淮是讀過的。吳見輕身為欽天官後人，也不可能沒讀過呂氏春秋。

一人瞬時瞭然。

&ldo;皇上說，他想與你說的話，盡在裡頭。&rdo;燕承詔並不明白皇帝深意，問裴少淮，&ldo;皇上何意?&rdo;

裴少淮笑笑，一旁的吳見輕充當學生，幫老師解釋道：&ldo;制樂篇記載，宋景公時，天遇熒惑守心，問星司如何解，星司說可以轉移給國相，宋景公說國相是肱骨之臣，不可。星司又說可以轉移給百姓，宋景公說，無民何以為君，亦不肯。星司最後道，歲收不好也可化解，宋景公認為，民飢必死，君不獨活，於是決定聽天由命。&rdo;

&ldo;最後如何?&rdo;燕承詔好奇問道。

吳見輕正欲答，裴少淮攔住，把書卷遞給燕承詔，道：&ldo;叫他自己看。&rdo;

第241章

石桌上靜靜放著的書卷，彷彿在嘲笑燕承詔。

燕承詔既不翻看書卷，也不惱怒，而是舉起那壇酒，拔開了壇蓋，道：&ldo;喝酒。&rdo;

裴少淮不再逗燕緹帥，將記載的後半段道出：&ldo;宋景公自省修德，懷仁天下，星司道，上天必聞君主之高德。果不其然，當夜熒惑星退避三舍，預兆宋景公延壽一十一年。&rdo;

燕承詔倒酒的動作頓了頓，明白了皇帝的深意，他瞧向裴少淮，張了張嘴沒說出聲，大抵是覺得這&ldo;史書&rdo;寫得像話本子罷，隨後搖搖頭，一邊繼續倒酒，一邊怨道：&ldo;一句話的事為何不明說?&rdo;還要他帶一本書來。

&ldo;燕緹帥好大的膽子。&rdo;裴少淮打趣道。

倒了兩盞酒，燕承詔轉向吳見輕問：&ldo;小郎能不能喝?&rdo;

&ldo;凶神惡煞&rdo;的鎮撫司緹帥親自給他斟酒?吳見輕先是愣住，面露猶豫，很快又點了點頭。結果滿滿一盞酒擺在他跟前，吳見輕才抿了一小口，就辣得直吐舌頭。

燕承詔端起酒盞，由此又想起一事，他道：&ldo;險些忘了，皇上說，你送他的白瓷茶盞……不小心摔了，問你家中還有沒有。&rdo;

有倒是有，有七個那麼多。

但裴少淮想到府中家人、想到妻子在殿外跪到半夜，心中直生悶氣，應道：&ldo;沒了，絕無僅有，只此一個，摔了就沒了。&rdo;

燕承詔看出了裴少淮的情緒，不好勸慰什麼，只好陪著他多飲幾盞。自古忠孝難兩全，若想成功設局，知曉的人越少越好，屬實無奈。

縱是金波玉釀也不除憂，裴少淮只想儘早拔除&ldo;稗草&rdo;，早些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