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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面，裴少淮覺得後脊發涼‐‐倘若真叫金人得逞，嘗到甜頭，在這片土地上大肆推行愚民之策，把千千萬萬老百姓只當作耕作交稅的工具，令他們飢不飽食、目不識丁……長久之下，族姓高貴無比，百姓卑如螻蟻，這片土地豈能逃過受人踐踏的命運?

另一方面，裴少淮又覺得完顏老賊無知猖狂。在春秋無義戰的那個時代，商鞅及其門生能寫出這麼一本奇書，算得上是極了得，&ldo;法治&rdo;雖有侷限在，卻也有其先進之處。現如今，距離春秋戰國已過兩千年，豈能還把目光停留在帝王心術上?為了一手獨權而糟踐百姓?

大船終將往前走，沒有人真的能愚民。

裴少淮知曉，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即便半截身子埋入了田畝中，依舊有人舉著書卷，讀幾千年的興衰，高喊&ldo;天下大同&rdo;。

只不過過於悲壯和慘烈了些。

&ldo;你不僅會敗，且終究大敗，敗得一塌塗地。&rdo;裴少淮道，&ldo;用慶人兩千餘年前的思想，反過來要治慶人，何其可笑?你既知商君書，何不知法家還有韓非子，他的《五蠹》寫有&l;守株待兔&r;的故事，寫道&l;今欲以先王之政，治當世之民，皆守株之類也&r;，你所謂的嚴密佈局，究竟不過是學農夫守株待兔罷了。&rdo;

裴少淮繼續道：&ldo;慶人的規則國法，終究只能由慶人自己來寫，直接拿來的、借走的，都不得根本。&rdo;

老賊一生活在自己的夢中，至死也要嘴硬，他看到裴少淮往外走，便一直搖晃牢門喊道：&ldo;小賊你莫走，我大金不會敗……&rdo;欲與裴少淮繼續理論。

又喊道：&ldo;人如蝗蟲，生而積多，田畝不足，人爭相食，一百年太平一百年大亂，他燕家坐皇位太久了，該改朝換代了。沒有大金還有韃靼，沒有韃靼，大慶也會自己亂起來，大河之勢不可逆，哈哈哈，大金輸了，大慶也不會贏……&rdo;

完顏老賊的聲音漸漸變小，裴少淮終於走出天牢，重新回到日照之下。

秋日微寒，使得暖陽照在身上格外舒坦。

罪者不恕，天下大興，這才是裴少淮信奉的&ldo;大河之勢不可逆&rdo;。

……

……

翌日午門行刑，裴少淮沒去看，而是入宮與皇帝下棋。

皇帝的御書房變得簡潔了許多，沒了煙霧縈繞的薰香，幾扇窗戶開啟，屋內沒點燈盞也亮堂堂。

大亂平定，賊人盡誅，皇帝這段時日依舊懨懨無神，整個人蒼老了許多。

御案上放著一碟蘇式綠豆糕，出自老御廚之手，味道不改，皇帝卻並無食慾。

直到聽裴少淮說專程入宮陪他下棋，皇帝這才提起些興致，笑著親自擺放棋盤。

宮中安靜，君臣二人邊下棋邊閒敘。

兩局過後，裴少淮一勝一負，皇帝一邊揀回白棋一邊問道：&ldo;伯淵，你覺得太子如何?皇太孫又如何?&rdo;語氣平平，就像大樹下乘涼的老者問自家兒孫如何。

裴少淮直言：&ldo;太子仁厚，太孫機敏。&rdo;

皇帝頷首，言道：&ldo;你說得對，太子雖仁厚卻優柔寡斷，少了大謀大略，琛兒雖年少機敏，心機卻過於深沉，受困於宮牆之下……琛兒很像朕年少的時候。&rdo;

裴少淮不好接話，只端端聽皇帝繼續說下去。他看得出來，皇帝一直以來都在保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