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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沉默落在祁令瞻眼中,卻是完全相反的意思。
她不願認他了,只是面對咄咄逼問時, 礙於情面沒有挑破。
她正在心中遺憾……她的兄長為何是他。
沉默太久,以至於兩人之間隱約有了劍拔弩張的態勢。照微突然轉頭打了個噴嚏,攏了攏身上織金縷霞帔, 若無其事望向中天明月。
月光清透, 照在她微微揚起的臉上, 睫毛也清晰可數。
祁令瞻緩緩朝向她揖禮,聲音較方才質問她時已平靜許多:「宮中冷寂,娘娘多保重,臣先告退了。」
他的襴衫蹭過她左肩流蘇, 拂起一陣清響, 隨著他下樓遠去的步履聲遠去又漸漸停息。
照微飲下的酒至此刻才完全甦醒,心頭浮起淡淡的傷懷,絲絲縷縷如月下花影,被夜風一搖, 又越過鞦韆飛遠了。
祁令瞻回到永平侯府後,使人將存在閣樓落了塵的書箱搬下來, 挨個開啟,從中找到了許多他少年時的書稿。
有幫父親抄寫的道經、國子監中先生布置的文章課業、年少輕狂的詩文習作, 還有為督促照微練字,特意寫給她臨摹的字帖。
他將那字帖從故紙堆中抽出,展在燈下細細端詳。
彼時的字確與如今不同,筆法稜角分明,無論是入筆的露鋒還是收筆的尖鋒,皆有墨透紙背的力道。短撇犀利如刀,長橫強勁如弓,滿目望去,彷彿有金石擊柝之意。
這是照微當初央他寫的元稹的詩:「金埋無土色,玉墜無瓦聲。劍折有寸利,鏡破有片明。」
那時她尚不懂得欣賞詩韻與格律,單覺得這首詩有骨氣,如今卻長大了,懂得欣賞詩的意境了。
「斷雲流月神仙處,杯傾客闌歸去時。」祁令瞻低聲念起她今夜所吟的薛序鄰的詩作,面上現出幾分諷刺的笑。
平彥為他端來解酒茶,見了這字,忍不住誇讚道:「公子從前的字可真好看,像碑帖上拓下來的一樣,我記得那位翰墨大家黃芾都誇過你,說再有十年,他也得為你讓路——哎呀!」
話音未落,卻見祁令瞻將那字帖抵在蠟燭上點燃。
燭焰倏然騰起,火舌卷著泛黃的紙張,跌落在青石地板上,轉瞬枯滅為一層灰燼。
他轉身又從腳邊書箱中抓起一摞。
故紙化蝶,撲火而亡,燃紙而生的火焰比噬炭而生的火焰更狂囂,險些要舔上他的鬢角,而他垂目不理,只顧翻覽舊筆,然後一張張拋入火光中。
平彥在一旁急得跳腳:「好好的字,公子這是做什麼!夫人特意讓人仔細收存,這些字,這些字……可再也寫不出來了!」
祁令瞻聞言淺淺一笑,說:「既然寫不出來,以後也無人記得,留著做什麼,徒惹人傷心。」
他蹲在書箱旁,一口氣燒了兩箱,起身時忽覺一陣暈眩,腳下一趔趄,不小心踢翻了堆滿紙燼的銅盆。
薄薄的紙燼傾倒滿地,夾雜著將熄未熄的火星,有些隱約還能辨認曾經的字跡。
祁令瞻抬袖掩面,被嗆得直咳,待緩過勁兒來,對平彥道:「勞煩你收拾掃起……就埋到院中那棵石榴樹底下吧。」
這是他醉至傷心處時做下的事,第二日醒來後,站在石榴樹下怔了好一會兒。
平彥又來嘮叨他,他耐心聽完後說:「你同我抱怨便罷了,這件事千萬不要傳進宮裡。」
祁令瞻自稱感染風寒,一連在府中閉門數日,無事可忙,每日只在石榴樹下禪坐靜思,平彥問起時,他只說自己在數今年的石榴果。
平彥沒頭沒腦跟著傻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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