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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後院的一處閣樓上,李衎面沉如水,正在飲酒。跟隨他最久的內院大管事李福侍立一旁,輕聲勸道:“阿郎,事已至此,後悔也已無用了,何必這般自苦?”
李衎冷笑道:“這兩個孽子,手段低劣,以為某看不出來?五郎都已走了,他們還敢來某面前說五郎壞話,希望某將娘子逐出……嘿!某教的好兒子啊!”
李福恭恭敬敬,依舊輕聲道:“阿郎既然已經看出,為何還要逐走五郎?五郎天予奇才,若能留在家中,日後必當……”
“必當什麼?”李衎擺手打斷道:“五郎確有大才,只是某先前那番話,也不是全無一句實話……大福啊,某這小廟,確實裝不得五郎這樣的大菩薩。甚至整個代州,也不過是方小池,容不下真龍的。”
李衎居然說出了“真龍”二字!
然而李福卻面色不變,只是躬身道:“有後如此,讓皇帝在天之靈,必當含笑。”
李衎冷笑起來:“讓皇帝,讓皇帝,好一個‘讓皇帝’!好一個‘謙而受益,讓以成賢,唐屬之美,憲得其先’!嘿!”
李福默然不語。
李衎冷笑幾聲,亦不再發一言,只是望著南方黑鴉軍消失之處,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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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鴉軍一人雙騎,行軍甚速。南下不過兩個時辰,便已感到滹沱河邊。
滹沱河河水不寬,但水流湍急,此時天色將暮,不宜渡河趕路,李嗣昭今日達成李克用所託之事,心中暢快,也不欲急趕,便在此安營,以為休息。
李曜心中有事,難免有些鬱郁,如同往常一樣,把馬交給憨娃兒去洗刷,自己則走到滹沱河邊,望著河水,一言不發。
“正陽兄,世事無常,原非人定,你也莫要過於悲苦。常言道否極泰來,又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今日離了代州南下,說不定數年之後,便可衣錦榮歸,再正其名,何必這般失落?”
王笉不知何時到來,在他身邊幽幽勸道。
李曜並未回頭,只是看著滹沱河水,靜靜地道:“某並非悲苦,只是不解罷了。”
“不解?”王笉有些意外:“何以如此?”
李曜自嘲一笑:“或許是某多心了吧,某總覺得,家父今日表現頗為失常,不是平日鎮定自若的模樣。”
王笉苦笑道:“這又有何失常之說?二子均遭投毒,命懸一線,而正陽兄你……又似乎與那二位郎君自來不和,偏偏又生為幼子,令尊自然以為你心懷叵測,有殺兄奪產之疑。此乃人之常情,哪有失常?”
李曜笑了笑,隨口道:“那便算某自作多情罷了。”
王笉見他雖然面上笑得平靜,但言語之間,仍似有些難解離愁,便笑著岔開話題:“正陽兄可知,青蓮居士曾有詩,賦過這滹沱河?”
李曜心道:“哥倒是能背幾首李白的名詩,可這位爺才氣滿到到處亂溢,一生寫下近千篇詩作,我有哪裡全部記得的?這首什麼寫滹沱河的,抱歉哥根本木有聽過……”
當下笑道:“願聞其詳。”
王笉笑著往河上一指,道:“居士這詩,名叫《發白馬》,是這般說的:將軍發白馬,旌節度黃河。簫鼓聒川嶽,滄溟湧濤波。武安有振瓦,易水無寒歌。鐵騎若雪山,飲流涸滹沱。揚兵獵月窟,轉戰略朝那。倚劍登燕然,邊烽列嵯峨。蕭條萬里外,耕作五原多。一掃清大漠,包虎戢金戈。”
李曜立即一拍手:“好詩,好詩!”心中卻道:“好不好不知道,反正李白大爺的貨,應該是差不了的,不然哪裡能被叫做詩仙?你也不會拿這首詩出來說了。”
王笉頜首輕笑:“確是好詩,此詩雄奇豪放,流轉自然,不愧是太白遺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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