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揭起銅環之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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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表上看,計算中心是一棟很平庸的建築。主體不過是個四四方方的大盒子,由石漿和某種固化劑做材料,再用合金框架支撐起來。外圍的欄杆已崩塌了,像是某種地震的遺留。建築的一角,人造地基的固定樁裸露出暗紅的一塊。
荊璜在欄杆外徘徊了一陣。他不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從未遇到過看守或警衛。不像威嚴氣派的倫理之家,零號屋子通常被認為是無需守衛的。
在某些天氣裡,計算中心的樣子會有所變化。有時平坦的屋頂上多出一個植物纖維做的頂蓋,像頂檸檬黃色的帳篷。在任何一種雨天,陷落的地基縫隙都裡可能長出些奇特的東西。
此刻,暗紅支柱的縫隙里長出了一根很細的藍樺樹枝。枝梢的樹葉乾枯而蒼白,帶有一個酷似眼睛的桃紅圖案。
荊璜跨過欄杆,在樺木枝邊駐足。他還沒有明確的答案,但一種朦朧的預見已在他眼前若隱若現。不同於上次他看到的生出活鼠的菸草,或是不斷沁出紫血的棘條。這根樺木枝和他有某些更緊密的聯絡。一種冥冥中的預示。那無形之線在他走過的地方收緊。
某些不同尋常的事就要發生了。他意識到這點,但卻不能明確地描述出那個事項。儘管在這座無限之城中,涉及他本源的某些力量能被更輕易地顯現出來,可是這裡卻完全地看不到浪潮。他與那些連線的關係也在無限事項裡變得稀薄了。不,他難以判斷出事情的好壞。不過,涉及到那些自命為工程師,以及生命解放者的人時,事情往往向壞的方向發展。這不是一個精確的計算結果,而是籠統的經驗之談。正因如此,他才計劃孤身前來尋找這座城。
進入計算中心以前,他把那件妥巴強塞給他的大衣甩在欄杆上。姬尋的同夥聲稱這是為了避免引人矚目(誰會矚目?),因為畢竟他和姬尋用著同一張面孔。住在三點九五倍圓周率號房的醫師,儘管缺乏一個朗朗上口的門牌號,卻因他的樂於助人而享有不少口碑。
醫師,不是個職業,更像一種讚美。在終末無限之城裡僅有一種病可供人來醫治,每當人們察覺自己有著染上游離病的徵兆,他們就去廣場上打聽善於緩解的人。有經驗的幫助者能極大程度地抑制病情惡化,甚至是完全治癒。當然,從長期來看,所有人都難免要病死。
對於這種病症,荊璜並不感到陌生。他知道那是任何法術都無能為力的。任何破解都只是表象——當問題的範圍延伸至無限,那些帶有必然性的事物便無可避免地暴露出來。
他跨過生鏽老舊的門扉,沿著嚴重蛻皮的通道往計算中心深處走去。他的步子邁得不快,可是通道兩側的牆壁卻彷彿在沉默中飛速地後退。一種淒涼而可怖的寂靜籠罩著零號之屋。這死氣沉沉的機器,跨越萬古,執行不休。
如同他的每一次到訪,計算中心內部的構造總在變化,儘管外圍的風格大同小異。他注意到混合金屬地板上的花紋,無數蜂巢般密集的六邊形結構,當他的靴底從其表面輕輕擦過時,所有的六邊形內都反映出一隻扇葉狀的枯萎眼睛。剎那之間,他感到這通道里有上萬隻眼睛盯著自己。
他停下腳步等待了一會兒,沒有聽見任何聲音,又繼續往前移動。
隨著他的深入,牆面上淡青色的塗層如死皮般蛻去。牆壁本身的顏色卻從暗淡變得亮麗豐富,單色,雙色,幾十種顏色的條紋,上千種色彩的花線,億萬個不同色彩的斑點。在荊璜邁出毫無出奇的一步後,整個通道已完全失去了原有的樣貌。它有無數種稜角和曲面,卻沒有一處看上去雷同;它有無數種不重複的顏色,以至於每一種都只佔到最小面積。任何有限思維的生命都無法承受這一幕。可同時它又要求被理解,要求被察覺。當物質之眼飛掠過這樣一片色彩與形狀的無限織錦時,呈現於那不幸心智中的僅是一幅至深處的噩夢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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