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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玉米、大豆、番薯、蘿蔔,樹上的橘子、柿子、石榴、香泡、香榧、獼猴桃、山核桃,等等,又讓小兩口忙得不亦樂乎。

人們忙碌在自己的土地上,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沉醉在自己的小天地裡。他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樣的人生會有什麼問題。

數千年來,他們的祖先就是這麼忙過來的。

烏龜山順流往下兩三公里,就是排潭,也就是壺溪真正的底部。

排潭往下幾里,壺溪就開始緩緩淌入寬闊的雲龍江了。

前幾日,顧田寶忽然聽過渡的客人說,排潭一下子變熱鬧了,原因是國民黨秦夢縣政府遷到了這裡。

“縣政府不是遠在七八十里外的秦夢嗎?不呆那麼繁華的集鎮,搬到偏僻的排潭來幹什麼?”顧田寶好奇地問。

“啊呀,儂個位弟兄啊,年輕嘎輕,國家大事奈個一點都不關心的?縣政府哪裡是自己願意來?那叫‘流亡政府’,是沒有辦法,被人家逼進龍潭飼魚了——日本佬造反造到秦夢啦!”

這下顧田寶吃驚的啊,張著嘴巴,連渡船錢都忘了收,倒是過渡的客人,紛紛將錢拍進他樹枝一樣伸著的手掌心裡……

直到這個時候,這位壺溪邊土生土長的老兄,才知道日本佬“造反”已造到了自己的縣城。

自老輩以來,壺溪人就將兵變和戰事稱為“造反”,如太平天國起義叫“長毛造反”,日本人侵略中國叫“日本佬造反”。

壺溪人哪裡知道,同樣是舉兵,性質卻可以完全不一樣:有的是國內底層老百姓的起義和反抗,有的是外國人的武裝入侵,有的是國內外幾股勢力之間的武裝衝突,等等,豈能一律用“造反”二字來概括?

顧田寶跟許多鄉親一樣,沒去過秦夢縣城,也就不知道日本兵長什麼樣。

跟自己的祖先一樣,他們每天往返於家裡與田間、地頭、山林、水邊,兩點成一線,一線是兩點。一年中難得的走親訪友,不是安排在過年,就是安排在農閒季節。

前一個叫“拜年”,後一個叫“過節頭”。

這樣小農經濟下的小圈子日子,讓壺溪人覺得,“日本佬造反”的事依然發生在遙遠的北方。

人們照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曠野裡,農人面朝黃土背朝天。

村莊裡,雞鳴桑樹巔,狗吠深巷中。

顧田寶做夢都不會想到,雖然這裡的黑瓦上依舊每天炊煙裊裊,水車“咕咕”,棒槌“啪嗒啪嗒”,寂靜的小巷中,梳著突髻、纏了小腳、身著青布大襖的中老年婦女,仍然依靠粽子樣的小腳,在那裡緩緩移動,但外面的世界,已經完全變了。

日本人已經一腳一腳地踏進來,從東北踏進了山海關,再踏進了北平城,再踏過華北平原,一路南下……,

是的,顧田寶等鄉親們又哪裡會知道,此月,日軍第十軍柳川平助兵團已從上海沿海岸線南下,透過入海口進入雲龍江,然後循江上溯,透過偷渡作戰,佔領了雲龍江的中下游。

處於雲龍江中游的秦夢,自然無法倖免,縣城被日寇侵佔,鶴鳴山上的“江山一覽樓”成為日軍的中隊指揮部。

也就是說,“七七事變”爆發後僅僅4個月,日軍就從北平的蘆溝橋來到了浙西的秦夢縣,其推進之速,不可謂不快。

排潭的樞紐地位,倒因此而更顯突出。

顧田寶的渡船也格外忙碌起來。主人手中的櫓,整天“吱嘎吱嘎”地在水面上響個不停。

這一響,三年又過了。

時間來到了1940年10月13日下午三點多。

何以形容船家顧田寶?舊檀有詩讚曰:

一枝輕櫓橫船頭,

兩句漁歌唱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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