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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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無際的地平線上，太陽和月亮一起出現，半死不活吊在天空，氣氛詭異非常。

我朝著遠處的什麼東西走去，那是這一片平川上唯一的物，除了我、太陽和月亮以及它身旁的枯木。

那凸起看著很近，時光卻拖著我走了很遠，一年，兩年，十年，百年，怕不及千萬歲月。

直到遙遠之地裡，春又去，秋又來，物是人非，斗轉星移，在毀滅以前，我終於快要到達那近在眼前的地方。

等我看清它的本相，我有些釋然，又有些失望，我不明白，是它在等我，還是我在找它，不管如何，此時此刻，即是命中註定的相遇。

我走到近前，枯木的影子把我蔭庇，光傳導進我的眼睛，卻落不到我的臉上，於是，我看著眼前。

這是一坐孤墳，衰弱地躺在這漆黑的地面，奄奄一息。

我好像明白了，這是我的墳，我的歸宿，當我跨過時光尋到它，接受過孤寂的洗禮，我註定要住進去。

然而，我又想到了，這也不單單是我的墳，無數的過往瞬間充盈我的腦海，在我以前，這裡住進了無數的人。

我看了看天，頓感惆悵，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這一刻卻把握不住情緒，所以，我開始感懷。

有的人向來不屬於霓虹的色彩，偏偏遍染下人性的光輝，世俗裡出淤泥不染，這是他們的墳。

有的人無德無才，卻又身居高位，不知貪婪了幾多財富，喝了多少人的血，吃了多少人的肉，這是他們的墳。

有的人孤寂一生，壯志難酬，所有的吶喊如同時代風暴裡的蚊蠅之聲，最終被風波碾碎，這是他們的墳。

有的人無惡不作，天性殘忍，己所不欲，偏施於人，暢飲人間苦難的烈酒，這是他們的墳。

有的人意氣風發，鬥志昂揚，要為了一個新世界，獻出自己的一切，這是他們的墳。

有的人庸庸碌碌，平凡地活著，平淡地奔波，平靜地死去，這是他們的墳。

以死報國的將軍，醉臥沙場計程車兵，壯志不酬的文人，隨波逐流的百姓，天下平凡的生命，這就是他們的墳。

無數的魂魄住在這裡，不論好壞，不論善惡，不論大小，不論老弱，全部的全部，一視同仁，沒有壓迫，沒有剝削，沒有不公，在一座孤墳裡。

它孤零零落在這裡，埋葬了太多的人，那數也數不盡的數目，於我們而言，無可企及，於它而言，卻只若滄海一粟。

它的包容超出寰宇，所以，才能裝下這無邊無際的一切，然後躺在此處，頹然不起，如同快要死去，而又萬古長存。

我閉上雙眼，傾聽它的聲音，一瞬間，內心的震撼使我超然物外。

那是宇宙誕生的第一次聲響，嬰孩初降的第一聲啼哭，那是風的吟唱，海的悲歌，腳踏車耳畔的呼嘯，少年表白的言語。

更是古往今來，恆星的爆發，生命的嗥叫，還夾帶著小人竊竊的私語，流氓放浪的調戲以及猛士的吶喊，不懼犧牲的怒吼，和那穿越億萬年的嘆息。

它真的包含萬物，此刻才垂垂老矣，我不想走進它，我期待而又怕它死去，卻更怕我再也沒個停息。

可已經有那麼多了，我只是個微不足道的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我還是應該進這墳裡。

太陽和月亮交換了位置，枯木陰影裡，我走過那無名無字的碑，準備躺在這墳裡。

一股睡意襲來，我看到沒有盡頭的死亡，宇宙的裂縫轟然開啟，寒意把心包裹住。

我再一次確定，艱苦卓絕的過去，幻想騰飛的未來，一無所有的現在，這是我們的墳。

它沒有顏色，不分時間，既不黑，也不白，既不真，又不假，既非現在，也非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