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第76章,古爐,賈平凹,全免費小說),接著再看更方便。
請關閉瀏覽器的閱讀/暢讀/小說模式並且關閉廣告遮蔽過濾功能,避免出現內容無法顯示或者段落錯亂。
天越來越冷,滴水成冰。古爐村北邊塄畔的那一排人家尿窖子都修在塄坡上,而廁所棚子卻高高在上,人在棚子裡的木板縫裡屙屎,屎一掉下去就在已冰住的尿窖池裡成一冰塊,掉得多,冰塊子越高,以致形成糞的冰柱。抬糞的人帶來偷砸冰柱,隔三差五就有人在村道里罵。但是,第一場雪那麼厚的,慢慢就沒了,不知道是風吹走了,還是一點點揮發了,反正也沒見融出水來,唯一的是房屋瓦槽上垂下了冰錐。
婆是很多日子都沒有剪紙花兒了,耳病折磨得又瘦了許多,直到聾了,世上的一切聲音全部靜止,她不需要與這些聲音對話了。現在,村裡風吹動的大字報的紙越來越少,樹葉子也全落了,沒有再使用那把剪刀,她就坐在那裡,拾個樹棍兒或瓦片兒,在地上,石頭上,牆壁上,甚至拿指頭在腿面上畫。這一個晌午,陰著的天出了太陽,她在臺階上畫了許多院子裡的樹,但怎麼畫都不滿意,就不畫了。拄了柺杖到牛圈棚去,因為面魚兒已經捎了幾次話,讓她沒事了去那邊嘮叨,說擔心著她這一病在家裡呆得冷清。她冷清什麼呢,她習慣了長年的冷清,倒是面魚兒是個愛熱鬧的人,古爐村現在變得死氣沉沉,也都不再出工,晚上沒有人去老公房記工分時到牛圈棚來扎堆兒,面魚兒需要著和人說話。但是,婆真的是想見那些牛了,自武鬥的那天牛跑了出來,又受傷了幾頭,她再也沒去過那兒,頭一天晚上不知怎麼就夢到了那隻生過牛黃被殺掉的花點子牛,醒來莫名其妙地想著那頭牛並沒有死,分散在了古爐村每一個人的身上。她問著狗尿苔:你去不去牛圈棚?狗尿苔和牛鈴和著泥片在院子裡甩泥炮兒,泥片做成的盆兒狀猛地朝地上砸去,她聽不到響聲,能看見泥盆兒就破開來。狗尿苔大聲地回答他不去牛圈棚,說和麵魚兒說話沒意思,而且面魚兒動不動還訓他。她就一個人出門走了,拄著柺杖,她的身子開始有肉質的也有木質的,柺杖和腳就在硬硬的村道里有節奏地響著。兩邊人家的屋簷上的冰錐這兒那兒不停地往下掉,她幾次站在那兒想:這些冰錐是從天上刺下來的,它懸在各家牆頭的瓦稜上.像她在縣城經過監獄時那些棚欄門上的鐵棍,鐵棍上都是矛子一樣的尖,天上把一個監獄顛倒著要罩住古爐村,而現在冰錐脫落,是不再來罩了嗎?在牛圈棚裡,面魚兒熱情地抱一捆稻草讓她坐在老公房的臺階上曬太陽,而所有的牛也都拴了出來在院子裡曬太陽。可她能和麵魚兒說什麼呢,面魚兒是在不停地給她說話,她聽不見,只是嗯嗯地應著,從面魚兒的口形中她猜想著話的意思回答著,或者,她的回答是所問非所答,牛頭不對馬嘴。面魚兒並不計較這些,仍是嘴一動一動給她說話,似乎面魚兒並不指望她能回應,只要求她就在旁邊,要把自己一肚子的話說出來就是了。她看了一會兒面魚兒的嘴和臉上活動的皮肉,目光就移到院子裡那些牛身上,這些犍牛和母牛在太陽下已經曬暖和了,也曬得昏昏迷迷了,有的一動不動地立著,讓身影子在身邊轉移,有的臥在那裡,偶爾擺一下尾巴,幾個牛蠅就飛開去,然後又趴上去,尾巴又擺一下,後來尾巴也懶得擺了,牛蠅趴了很久,有血從牛皮上流出來。這個時候,她用手在臺階上畫,她畫著每一頭牛的樣子,突然就有一頭牛向她走了過來,拴在木樁上的韁繩拉直了,牛還離她有三四尺遠,牛就臥下來。她意識到這頭牛原來是臥在另一頭牛的背後,她畫了那麼多牛就遺漏了這頭牛,是這頭牛要進入她的畫裡。
婆就這樣一邊聽著面魚兒說話,一邊畫她的畫,面魚兒終於不說了,他說得都沒了力氣,開始拿旱菸鍋吃,把煙往肚裡吃,好像是補充癟下去的肚子裡的氣。面魚兒歪頭看看婆身前身後的畫,說:你咋就能捉住個樣兒!婆說:啊你說啥?我這耳朵不中用了。面魚兒放大了聲說:他婆,我說你有本事,能捉得住牛的樣兒!婆笑了笑。畫畫就是要有能捉樣兒的本事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