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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末一地,他往上面踢土,踢了土再踩,踩得土成了煙。守燈發開神經了,大家被土煙嗆著,都沒再說話。善人又把草帽戴在頭上,扭著脖子朝山頂的住屋看去,白皮松一會兒枝葉茂盛了,那是棲著的無數的鳥,一會兒所有的葉子又都沒有,只剩下幾股子枯枝。雲一片一片往山神廟上落,像是丟手帕。
擺子吃罷了煙,煙鍋在鞋底上(口邦)(口邦)(口邦)地敲,敲過了,煙鍋別在了褲腰上,一聲不吭地起身往山下走。冬生跟著,立柱跟著,守燈最後也跟著了,善人沒有動。冬生回頭說:你不去敬窯神?立柱卻說:真去敬神呀?那裡成公房了,啥都砸了。冬生說:廟不是了,神還在麼。善人便也跟著了。
窯神廟的大門開著,前楹兩邊高聳的八字式博縫磚雕已經砸爛,五人先到大門裡東廂房邊的小祠堂裡磕頭作揖,又到西廂房邊的小祠堂裡磕頭作揖,再到後面的殿裡,殿門鎖著,就在臺階上齊齊跪下,擺子嘴裡唸叨著,咚地磕個響頭,所有人都磕個響頭。三個響頭磕過,擺子趴在門縫往裡看,但看不清,側了臉還看,還是看不清,給冬生說:你記不記得以前廟裡的神像?冬生說:記得。冬生記得十年前東祠堂裡塑著土神和山神,西祠堂裡供著牛王和馬王。供土地和山神是因為冶陶要取土于山,供牛馬王是因為以前貨物運輸要賴於牛馬畜力。而大殿裡也是穩坐著冕旒龍袞的主神,是陶於河濱的虞舜,東廂是司火的太上老君,西廂是古爐村造碗第一人的夜公。但這些雕像當年支書領著人就毀了。擺子說:事情怪得很,誰要當村幹部,都砸窯神廟,當年支書砸,現在霸槽又砸。冬生說:霸槽哪兒就是村幹部了?擺子說:你瞧他那架式,還不是謀著當村幹部哩。冬生說:誰再砸,咋沒一個人說這窯不燒啦?!誰當村幹部還不是少不了你擺子!擺子說:你記不記得虞舜腰後有條鐵鏈子?冬生說:這我不記得。擺子說:是有一條鐵鏈子,上輩人傳說窯神曾化作一條白色大蛇游出廟門,朝西邊巷坡跑出了數十步,被看廟的人抱住了。善人說:我就看過廟呀。擺子說:你只是在廟裡住過。善人說:嘿嘿,我命裡也該是燒窯的把式。擺子瞪了善人一眼,但他沒瞪住善人,說:看廟的人抱住了窯神,又把窯神請回了廟裡,村人害怕走了自己衣食父母的窯神,就用鐵鏈子拴住了神像。守燈說:你是說,你現在是古爐村的窯神了,誰也把你不敢怎麼樣?擺子說:古爐村現在還靠啥呀,還不是向窯上討錢花哩?好好跟我幹著吧,像你們這號人,沒了窯場哪還有活法!守燈噢噢著,卻走到院門外,他給善人丟個眼兒,善人也跟出來。守燈說:他還真把他當神了!擺子在院子似乎聽見,說:你說啥,你狗日的不就是有些文化麼,你以為有文墨就能當把式了?你就是能當把式誰又讓你當把式?真個是階級敵人!
但是,擺子壓根沒有想到,在窯火點了後,進入大火的升溫加快,窯中巷的藥季子由前往後一個個倒了下去,就要罷火鉤窯了,霸槽領著人來把窯封了。
榔頭隊把已經賣出的那三間老公房封了,理由是那次出售有貓膩,是村幹部以公化私的結果,具體怎麼解決,先封起來再進一步調查落實。又查起多年來賣瓷貨的賬,瓷貨是村裡唯一能賺錢的來路,每年賣出多少,賬目沒有公開過,裡邊有沒有貪汙,而又是誰在貪汙。封了原先繃的公房,又要查瓷貨賬目,這都牽涉到了古爐村所有人的利益,多年來許多人有疑猜和意見卻沒敢說出口。霸槽這麼幹了,比他領人砸屋脊砸石獅子砸山門讓人好感,暗地裡又慶幸又擔心。慶幸的是狗日的霸槽翅膀硬了,敢尋支書的不是了,又擔心當了十多年支書的朱大櫃能容忍霸槽這樣幹嗎?他們在晚上關了門就一簇一夥議論著,白天裡裝著無事,在巷道里相互遇到了,說:村裡沒啥事吧?——有啥事哩?——沒事了就好。試探和挑逗,都什麼也不說,卻拿眼盯著支書家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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