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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慾望,一是記憶如下雨天蓄起來的窖水,四十多年了,泥沙沉底,撥去漂浮的草末樹葉,能看到水的清亮。二是我不滿意曾經在“文革”後不久讀到的那些關於“文革”的作品,它們都寫得過於表
象,又多形成了程式。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覺得我應該有使命,或許也正是宿命,經歷過的人多半已死去和將要死去,活著的人要麼不寫作,要麼能寫的又多怨憤,而我呢,我那時十三歲,初中剛剛學到數學的一元一次方程就輟學回村了。我沒有與人辯論過,因為口笨,但我也刷過大字報,刷大字報時我提糨糊桶。我在學校是屬於聯指,回鄉後我們村以賈姓為主,又是屬於聯指,我再不能亮我的觀點,直到後來父親被批鬥,從此越發不敢亂說亂動。但我畢竟年紀還小,誰也不在乎我,雖然也是受害者,卻更是旁觀者。
我的旁觀,畢竟,是故鄉的小山村的“文革”,它或許無法反映全部的“文革”,但我可以自信,我觀察到了“文革”怎樣在一個鄉間的小村子裡發生的,如果“文革”之火不是從中國社會的最底層點起,那中國社會的最底層卻怎樣使火一點就燃?
我的觀察,來自於我自以為的很深的生活中,構成了我的記憶。這是一個人的記憶,也是一個國家的記憶吧。
其實,“文革”對於國家對於時代是一個大的事件,對於文學,卻是一團混沌的令人迷惘又迷醉的東西,它有聲有色地充塞在天地之間,當年我站在一旁看著,聽不懂也看不透,摸不著頭腦,四十多年了,以文學的角度,我還在一旁看著,企圖走近和走進,似乎越更無力把握,如看月在山上,登上山了,月亮卻離山還遠。我只能依量而為,力所能及的從我的生活中去體驗去寫作,看能否與之接近一點。
燒製瓷器的那個古爐村子,是偏僻的,那裡的山水清明,樹木種類繁多,野獸活躍,六畜興旺,而人雖然勤勞又擅長於技工,卻極度的貧窮,正因為太貧窮了,他們落後,簡陋,委瑣,荒誕,殘忍。歷來被運動著,也有了運動的慣性。人人病病懨懨,使強用恨,驚驚恐恐,爭吵不休。在公社的體制下,像鳥護巢一樣守著老婆娃娃熱炕頭,卻老婆不賢,兒女不孝。他們相互依賴,又相互攻訐,像鐵匠鋪子都賣刀子,從不想刀子也會傷人。他們一方面極其的自私,一方面不惜生命。面對著他們,不能不愛他們,愛著他們又不能不恨他們,有什麼辦法呢,你就在其中,可憐的族類啊,愛恨交集。
是他們,也是我們,皆芸芸眾生,像河裡的泥沙順流移走,像土地上的莊稼,一茬一茬輪迴。沒有上游的泥沙翻滾,怎麼能有下游靜水深流,五穀要結,是莊稼就得經受冬冷夏熱啊。如城市的一些老太太常常被騙子以秘魯假鈔換取了人民幣,是老太太沒有知識又貪圖佔便宜所致,古爐村的人們在“文革”中有他們的小仇小恨,有他們的小利小益,有他們的小幻小想,各人在水裡撲騰,卻會使水波動,而波動大了,浪頭就起,如同過浮橋,誰也並不故意要擺,可人人都在驚慌地走,橋就擺起來,擺得厲害了肯定要翻覆。
我讀過一位智者的書,他這樣寫著:內心投射出來的形象是神,這偶像就會給人力量,因此人心是空虛的又是恐懼的。如果一件事的因已經開始,它不可避免地製造出一個果,被特定的文化或文明侷限及牽制的整個過程,這可以稱之為命運。
古爐村人就有了“文革”的命運,他們和我們就有了“文革”的命運,中國人就有了“文革”的命運。
“文革”結束了,不管怎樣,也不管作什麼評價,正如任何一個人類歷史的巨大災難無不是以歷史的進步而補償的一樣,沒有“文革”就沒有中國人思想上的裂變,沒有“文革”就不可能有以後的整個社會轉型的改革。而問題是,曾經的一段時期,似乎大家都是“文革”的批判者,好像誰也沒了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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